爷爷的中国味
马来西亚民都鲁吉都隆政府中学钟捷妤
仪式感是现代社会中表达内心最直接的记号,也是现代孩子们最容易接受的最深的记忆。一家人一起吃饭是所有父母最为简单朴素的愿望,但在现今步伐忙碌的社会中,有时要实现这个仪式,却要等到逢年过节才能落实,只有在那个时候才能通过食物凝聚家人,让平淡无奇的锅碗瓢盆里盛满了中国式的人生,折射出中国式的伦理,人生的百味。
自从爷爷从乡下搬来城市与我们同住后,他设定了很多繁文缛节,吃一顿饭总要家人围桌合餐,就算普通家菜,也要讲究落座的顺序和朝向,体验传统中国长幼尊卑的秩序及血缘亲情的凝聚。对一个新时代忙碌的家庭,要凑足成员享用家宴,也只能在季节交换的节日里,匆忙聚集一宿又各奔生活。爷爷对家宴的要求是他对后代子孙的要求,他认为饭桌是一个回归和出发的集合点。饭桌是生命的开始,用食物凝聚家人,如同母亲把味觉深植在孩子的记忆中,造就了不知觉的本能,让后代华裔子弟不管走得多远,熟悉的家乡味总会提醒孩子家的方向。爷爷说正是这些人间烟火,才能让上一代与下一代的情更凝聚,更能将此家人同堂的文化植入最深的记忆。这是爷爷在我们家的第一个味道。
爷爷的出现让厨房里最近也开始散发着中药汤的烟火。老一辈的总是可以变出一包包的神奇草药,熬煮一碗又一碗或是黑压压的汤水,或是人生百味的药材汤,家里的味道多了草药味,袅袅的烟火,将大自然所有的花花草草都凝聚在家了。以前放学回家,等待我们的是快餐汽水的味道,可现在记忆中那神农尝百草的甘香味终于出现在我家厨房。枸杞、红枣、莲子、甘草、党参、虫草都跑进我家厨房了。中草药材汤的出现,让孙子们每天期待着放学回家,猜猜今天神农爷爷又煲了什么汤?这就是爷爷在我们家带来的第二个味道。
南洋的天气阴晴变化巨大,常常是朝来艳阳晚来雨,容易让人中暑。爷爷的出现让驱风油的味道开始取代了家里芳香喷雾剂的味道。举凡头晕恶心中暑现象一出现,这瓶像阿拉丁神灯似的药油就能达至驱寒去热的效果。但更多时候驱风油是爷爷拭擦风湿痛的味道。其实我知道那是爷爷乡愁的味道。爷爷当年到马来西亚的时候,他的母亲当了仅存的银戒指买了一小瓶驱风油让他带在身边。小小的风油瓶子里承载着满满最原始的爱,只希望薄荷脑的香精味能让远行的儿子在飘摇的船上平安度过,让孩子在夜晚能一解蚊子叮咬的痕痒之忧。
呛辣的风油草药味也解了一个13岁孩子对母亲的思念,让他能在睡梦里安详地与母亲会面。从此每每入夜,一个瘦小的孩子已习惯手握着一瓶驱风油,凑着鼻子闻了再闻。瓶子里其实早已干涸,空瓶子外层剥脱的纸上依稀只看到,原产地:中国福建。驱风油对爷爷来说不只是普通的一樽药油,它是一个儿子对母亲的思念,一个游子对家乡的乡愁。思念一个人,一个亲人,真的和时间没有关系,因为那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当搓着药油的手,在膝盖两旁拭擦,灼热的感觉沁入肌肤内,像是母爱的温度,减轻舒缓了爷爷的风湿痛。每天傍晚爷爷抚摩着驱风油瓶子嗅着空荡的风油味的行为早已成了一种习惯。半世纪的味道,一辈子的执着。爷爷的中国味,我们只能默默体会。
老侨民们一辈子对祖国的执念和仪式感,我们来不及参与他们的过去,也无法见证他们当年的聚散,或一瓶驱风油,或围桌合餐,或中药材汤。究竟是他们改变了时代,还是时代改变了他们?餐桌边的一粟一饭,舌尖上的一饮一啄,记得或记不得的家乡味,说得或说不得的聚散离合,都将成为我们新生代对中国,我们祖辈祖国那独特的味道。
指导教师:曾菁菁